我和蘇婳對視一眼，在彼此眼中看到的是相同的無可奈何。

我不死心地道：“在這兒說也行，你再等一會兒，我還有話沒說完。”然後我就把明悟的思路講了一遍，講完問禮帽男：“和你的思路吻合嗎？”

禮帽男搖搖頭，目光轉向蘇婳：“蘇小姐，臨別前我想咨詢一下，小天國資歷最久的人是誰？你知道嗎？”

蘇婳絞盡腦汁回憶良久，一無所獲，為難地道：“小天國一共才一百多年歷史，來得早的早都功德圓滿上天堂了，我認識的居住時間最久的就是明悟了，三十年。要不你還是跟我們回家一趟吧？可以咨詢一下明悟，他至少知道誰比他來得更早。”

禮帽男當機立斷應允：“那只能如此了。”

明悟見到禮帽男的時候，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神色，他沒想到禮帽男真能跟我們來這一趟。等禮帽男說明來意，明悟才明白是怎麽回事，先沒說話，而是豎起食指虛畫一個圓圈，緊接著掌心一托，做了個送出去的動作。

“希拉裏或許在監視咱們，保險起見，我做了個結界。”明悟解釋道，轉而問禮帽男：“你想知道什麽？比我早到小天國的都已經修成正果上天堂了，我是目前資歷最老的。”

禮帽男沒有馬上回答，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空氣，喃喃自語：“看不出還挺厲害！這結界做的，真漂亮！”然後才道：“既然沒有比你更有資歷的，我就問你吧。你知道功德圓滿前往天堂的條件是什麽嗎？”

明悟疑惑道：“這個很重要嗎？按照希拉裏的說法，要足夠虔誠，但是，有些已經功德圓滿前往天堂的人，在我看來沒那麽虔誠。”

蘇婳跑得口幹舌燥，一進門先要了一大杯水，捧起來猛灌，此刻解了渴，心滿意足之下關心起我們來：“都喝點什麽？快說快說，我今天當一回服務員，伺候你們幾個。都楞著幹什麽？有什麽話不能坐下來邊喝邊談？幹聊多沒意思！”

明悟不得不妥協，飛快地答道：“茶就行。”然後迫不及待地問禮帽男：“你問這個幹什麽？覺得哪兒不對勁？”

禮帽男一點兒也不著急，沖蘇婳笑笑：“勞駕，速溶咖啡。”然後才接明悟的茬：“我不認為半黑化的靈魂能上天堂，希拉裏在說謊。”

“哦？怎麽個意思？”明悟虛心請教。

我見自己反正插不上話，幹脆去幫蘇婳的忙，順便給自己要了杯奶茶。兩個人四只手，端著四杯飲品，回到木桌前。

禮帽男正講到關鍵處，明悟唯恐我和蘇婳擋了他和禮帽男視線上的交流，幹脆從禮帽男對面座位挪到禮帽男旁邊。

我百般不解：為什麽要和木偶眼睛做視線上的交流？

禮帽男以引導的方式道：“半黑化的靈魂不能上天堂，但是那些人又確實不見了，那麽希拉裏把他們弄到哪裏去了？”

明悟難得一臉癡呆狀，百思不得其解：“是呀，哪兒去了呢？”

禮帽男卻不再多做解釋，只道：“布萊克的靈魂就快徹底黑化了，這幾天我會寸步不離地監視他，你們不要來找我。還有一件事，蘇小姐，能不能請你從人間界幫我找幾樣東西？純金的天平、純銀的匕首，還有大量白石灰粉，越多越好，我要畫一些很巨大的東西。”

“白石灰粉？”我不禁想起出事前最後一次泡圖書館時看的書，那是一本關於召喚惡魔的書，“你是要畫召喚陣？”

禮帽男聞言一楞，我就知道我猜對了，好奇地問：“你打算召喚惡魔？可是，你要的東西和書上寫的不太一樣啊！”

“不是惡魔，是天使。”

“啊？能做到嗎？”蘇婳激動地湊近了詢問，胳膊肘撞翻了明悟放在桌沿的熱茶，熱氣騰騰地潑了一腿。

“哎喲！”蘇婳秀氣的小臉兒瞬間皺成一團。

“沒事吧？怎麽這麽不小心？”明悟手忙腳亂地抻長衣袖幫她擦腿。

我知道那水沒多燙，蘇婳只是被嚇著了。不過由此，我發現了穿短褲的好處——長褲澆濕了洗起來麻煩，澆在腿上擦擦就好了。

禮帽男的潔癖癥又犯了，趕緊抄起桌上的抹布擦桌子，擦完桌子又蹲下去擦地板，弄得明悟都不好意思了，一面關心蘇婳，一面喊他：“你放下，等會兒我來。”

禮帽男的理由很正：“木材不能長時間泡水。”

我撲哧一笑：“早知道還不如不弄水呢！都忙完了沒？還談不談了？”

明悟這才想起正事，又向蘇婳確認了一遍是不是真的沒事，再一次得到肯定的答覆，終於放下心來，轉而問禮帽男：“你打算越級告狀？能行嗎？”

禮帽男手裏抓著臟了的抹布沒處放，邊四下裏尋摸能放的地方邊道：“不行也得行。人類太弱小，只有天使才能對付天使。現在就差證據了，我會找到的。”

蘇婳輕輕拍著還沒幹透的腿，插話道：“是不是隨便黑化一個就有證據了？以前黑化的那些不能算嗎？”

禮帽男道：“以前那些，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徹底黑化了，沒有百分百的證據，萬一被希拉裏蒙混過關怎麽辦？咱們只有一次機會，必須做好十足的準備。”

蘇婳想了想，覺得有道理，又問：“既然要畫召喚陣，總得有個工具吧？用大一些的茶壺行不行？”

我福至心靈，建議道：“哎，用大鐵桶和長柄鐵勺行不行？就是體育老師在操場上畫線用的那種，我瞅著畫圓是圓畫方是方，線條的粗細也好控制。”

禮帽男讚道：“這個主意好。蘇小姐，一切就都勞煩你了。”

蘇婳從小在小天國長大，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麽，明悟便給她解釋了一遍。蘇婳聽了，面露難色，抱怨道：“你說的那兩樣東西我倒能找找，純金純銀你叫我去哪兒弄？”

明悟聞言皺起眉頭：“要不……去求你姥爺？”

禮帽男擡手打斷他們：“不用那麽麻煩。蘇小姐，你去丁屋，到我的臥室，就是如今田田住的那間。衣櫃頂和天花板之間不是有一條空隙嗎？你找根結實的棍兒掃一掃，能掃出來大約一公斤的金條。”

“金條？”我大驚失色，“你怎麽會有那種東西？”而且還有一公斤！

現在的金價差不多三百一克，一公斤等於一千克，那就是三十萬。

三十萬啊！要是我的多好……我不禁陷入無限遐想，連三十萬怎麽花都想好了。

三十萬真正的主人禮帽男輕描淡寫道：“從前幫過一個富商一點小忙，他非要給我的。本來扔在荒郊野外都忘了，那時候家裏出了點事，我怕爸媽周轉不開，便找回來藏在衣櫃頂上，打算等用得上的時候再拿出來。”

敗家子啊！

我捶胸頓足：一公斤黃金說扔就扔啊！那個荒郊野外是有多荒多野？怎麽會沒人撿？

我不尋常的舉止引來蘇婳的側目，她不解地問：“你怎麽了？”

我為之氣結，內心安慰自己：不怪她！她從小在小天國長大，不明白錢的重要性！

明悟就不同了，他在人間界生活過十五年，聞言詫異地看著禮帽男：“面對千金謝禮能隨手扔了，你家條件夠好的啊！為什麽要扔呢？你不需要，送給有需要的人不行嗎？”

“就是！”我幫腔，義憤填膺地瞪視禮帽男。

禮帽男但笑不語，一副不屑與我們這些俗人爭辯的樣子。

明悟見他不願意回答，也就沒再追問，端起只剩一半茶水的杯子，佯裝喝水。

蘇婳奇怪地看看我和明悟：“怎麽都不說話了？都等我說呢？小趙，那些東西你急要嗎？要是急要我現在就去人間界跑一趟。”

禮帽男毫不客氣，直言不諱道：“越快越好。”

蘇婳一笑，站起身來：“好，包在我身上了。”

“等等，”明悟跟著站起身來，沖著蘇婳做了幾個手勢，“我不敢做的太明顯，完全隱藏行蹤也不現實，只叫希拉裏掌握不了你正確的位置。你快去快回，等你回來我就把結界撤了，時間久了怕被希拉裏發現。”

“哎！”蘇婳脆生生應一聲，出門辦事去了。

“那我也先走了。我再重申一遍，絕對不要去找我，等著我來找你們。”禮帽男下達最後通牒一樣留下這麽一句話，也走了。

有錢好辦事！這從來都是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！

十天後，蘇婳已將禮帽男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，禮帽男那邊卻遲遲沒有消息。我們不敢貿然去打擾他，只能耐著性子繼續等。

到第十三天，深夜，我睡得正熟，忽然感覺床劇烈地搖晃了一下。

半夢半醒間，好奇想看看發生了什麽，一睜開眼，面前是一張蒼白呆滯的臉，近在咫尺，嚇得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，抓緊被子隔開自己與那張臉，一連串問道：“你是誰？怎麽闖進我家的？你想幹什麽？你想要什麽隨便拿……嗯？蘇婳？”

蘇婳兩眼無神，目光的焦距根本不在我臉上，中邪般喃喃自語：“出事了。”

我渾身的汗毛都立起來了，戰戰兢兢地問：“出什麽事了？”

蘇婳的眼神驟然恢覆清明，嘩啦掀了被子，翻身下床，火速脫掉睡衣，邊穿衣服邊催促我：“來不及了，路上再說，你也快點換衣服，我去叫明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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